编者按:本文摘编自2016年5月18日《齐鲁晚报》,作者是我院78级校友、著名记者、国家一级作家陈中华。在新学期开学之际,我们特意刊发这篇饱含深情的文字,深深怀念为学院建设做出重要贡献的陈炎教授和那些英年早逝的校友们,并对我们学院一代代校友的奋斗和努力致以深深的敬意。
前不久,我的同班同学陈炎英年早逝,消息传开,在学界及同学圈子里引起了极大的惊诧和震动。
从中国当代大学招生史角度讲,皇冠9393体育平台中文系78级学生情况构成最复杂,最具那个特殊的年代意义。那一年,国家为把人才筛选个透,放开年龄和各种限制,实行“文革”后的第一次全国统考,完全凭考分录取。山大中文共录取了90多位学生,开始为一个班,后来分成两个班,除8位女同学外皆为男生,最长者42岁,最小者16岁、亲舅甥一个班,35人已结婚有了孩子,最多的有6个孩子,农村学生占三分之二……十多年被压抑的积聚呀!再说毕业后至今,没有一个北京生源,却分配去北京了30多个。如今算算,省、厅级干部逾20,各类岗位的高知名人逾20……所有在基层工作的同学也皆成为一方栋梁。
同时也走了12人。这是怎么了?说不清,或许只能怪他们太累了?
薛文田,即那位有6个孩子的同学,考大学的主要目的就是日后成为国家干部,使老婆和孩子农转非。他上学时家境窘迫、艰难的程度我不太清楚,只记得当时学生宿舍楼的公共厕所总都脏得要命,以后,出现了一个由四五个学生组成的公共厕所打扫小组,成员全是我们中文78级同学,他是其中一个。八、九年前的一天,老薛由临沂赶来济南,乐嗬嗬的,告诉我说孩子问题全解决了,他也退休了,有空闲了,要干点事。不想很短时间,即患癌症走了。
老冯,上大学时据说42岁,此前是位业余农民作家,著有长篇小说。那年头能写长篇小说的绝对是拔尖人才,他和家人的农村户却转不成城市户,为此而考大学。记得他经常在宿舍楼前擦一辆大金鹿牌旧自行车,说家距济南几百里路,为省车票钱,周末常骑车回家干农活。据说他早就走了,走时同学们都不知道,也不知他的理想最终都实现了没有。
老庞是济南城市人,长我七八岁。那是个文学年代,几乎全民读小说,崇拜小说,我们4位中文78同学在校时正式发表了小说,其中老庞发表在《钟山》杂志上的中篇小说《罪愆》影响力最大,著名文学评论家潘仁山先生在《光明日报》做了近整版的评论。毕业后,很快晋升为处长,以后辞职下海,赔得双手空空。我曾经多次劝他重拾文学写作,他也多次诚恳地表示,一定写,一定写。两年前,与喝酒有关,他因心或脑疾病溘然而逝。
去年,死亡之魔又寻到了1950年出生的朱幼棣。朱毕业后在新华社总部做记者。1983年冬天,我国第一次开始南极考察,他是随团记者,每天从考察现场传回各式报道。他还专门从南极考察站给我寄来一张南极考察的首日封。他是一个多面、高产、高手记者,以后,担任国务院研究室发展司司长,前后出版有诘问中国环境污染问题的《怅望山河》等多部力著,因写作劳累致染上重度眼疾。2011年,退休一年后,推出了40万字的巨著《大国医改》,真实而尖锐展示出中国医改的最前沿窘境,在业界及社会产生重大影响。不想,一年前,竟因脑溢血突然去世。
万没想到,又轮到陈炎了。年方58岁的陈炎其业务头衔多极了,如博导、国务院学科评议组成员、全国美学学会副会长……被誉为美学界大师型领军人物,获奖、学术著作和论文多得令人眼花缭乱。同时于2005年起担任山大副校长。同学们为他因癌症猝逝十分惊愕,有的说,他平时不抽烟,不喝酒,每晚间散步后看书撰文,很有规律,怎么会患上病?但惊愕过后,几乎所有同学都认为他实际上很疲惫,那些好习惯甚至可以说是他掩饰疲惫的表面外衣。
这使我想起去年5月,同学小聚,陈炎说自己即将辞副校长,包袱太重、分心太多,以后会全心投入科研课题的研究。而后他向同学们征求意见:他负责给青岛新校区的各条道路拟名,如何让路名既有特点,又好记,又显示山大的学术水平?这话题竟成了我们聚会时的主话题。能不累吗?
一老先生撰文说陈炎去世前彻悟出佛学道理:不可在名利上过份贪欲。同学们普遍不认同。一位八十几岁的老者怎么能以自己的“人生彻悟”去理解一个四五十岁恰逢事业劲头人的追求欲?陈炎生前感言无数,内容绝对不可以一段话而概括。同学们说,若此回陈炎战胜了病魔,他依然会全身心执着于他的事业。这就是78级。
是的,那几级大学生似乎都是这样,许多是自找压力受,无论是此体制下的最能体现人生价值的奔仕途,还是文化及学术上的执着,还是响应号召“自主创业”,还是提升家人生活生存水平的努力;无论外表上风光亮丽,还是毫不起眼甚至有点儿落魄,都是学前卧心尝胆,毕业后“时不我待”,承负着为国为民为家的神圣而沉重的使命感,并深浸在各自骨子里、意识或潜意识里,一生“追求”不已,和其他群体共同构筑了这几十年国人真切的立体形象。山大中文78级同学,仅只是表现得更突出一些而已。
我的那些英年早逝的同学——一个个典型的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