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战军,《人民文学》主编。文学博士,曾任我院教授、副院长,中国作协鲁迅皇冠9393体育平台副院长。2015年11月应邀回学院并做客“新杏坛”。本文选自《济南时报》,原题为:《<人民文学>主编施战军回山大母校做讲座》,记者钱欢青。
11月26日晚,雪还未化,天寒地冻。《人民文学》主编施战军亮相皇冠9393体育平台,为大家做了题为《人的故事与生灵的诗学》的演讲。重回母校山大讲台,施战军表示自己很激动,“我在山大前前后后待了18年,人生能有几个18年?18年让我从当年的‘小鲜肉’变成了如今的‘老腊肉’,重回山大,我觉得欢乐而伤感。”
读书、教书难忘山大十八年
施战军说,自己刚刚参加了山大皇冠9393体育平台郑春院长所带博士生的学位答辩,见到了很多原来的同事,觉得“欢乐而感伤”,“我是1992年到山大读的研究生,1994年研究生提前毕业后留校,就一直在皇冠9393体育平台教书。我还做过96级学生的班主任。山大是我最有感情的地方,前前后后,我在山大待了18年,人生能有几个18年?”
施战军当年在山大开课,讲的是现代文学史,此外他还给学生们讲过当代文学选修课——《当代文学热点》和《当代文学作品选讲》,他说:“我们的很多文学研究往往只是对文学概念的研究,很少从文学作品的细致感受入手,我当时就觉得,研究文学应该首先从文学作品中去感受文学的好,文学的美和文学的纠结。我记得很清楚,当年我给同学们讲了两篇很短的作品——鲁迅的《鸭的喜剧》和师陀的《阿嚏》,结果引起了同学们强烈的讨论兴趣,整整讨论了两周。所以我觉得,就文学的阅读和研究而言,一旦你把作品世界打开了,你就会发现,它比理论世界要大得多。”
从先秦至今从生灵诗学到人的故事
之所以会选择《人的故事和生灵的诗意》这个看起来有点“玄”的题目,是出于施战军多年的文学教学、研究和此后在《人民文学》工作的体会。他认为,我们总是不假思索地用前人的理论去认识文学史,从而缺乏对文学史的穿透性认识,“比如对先秦的老子、庄子,对他们写的东西,我们很熟悉,甚至张口就能背上几句,对儒家传统和后来的王阳明的心学,我们也很熟悉,但是我们有没有仔细去想,中国思想史是怎么一步步变化过来的。我们都知道庄子汪洋恣肆的文字,知道他写的‘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乍一看庄子的话里似乎看不到人的影子,但其实处处都有人的影子,老子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看起来是把人放在最底层,人和自然差着那么多层级,但这恰恰是博大的生灵的诗学。此后孔孟虽然讲人和社会,但也都是放在天地的大背景下来考量。到王阳明的心学,提倡‘知行合一’,其实关注点是大大地缩略了。映射到文学上,也是如此,唐宋之后,我们的文学越来越精致、狭小,文学作品的描写对象,从天地,室外,移到了室内,甚至闺房。人之外生灵的存在被忽略。”
五四新文学运动,周作人写出著名的《人的文学》,这在当时虽然具有非常重要而明显的历史意义,但也明显是受到西方文艺复兴思想的影响,人类的优越主义倾向显然越来越明显了。
“一味为时代放歌的人迟早会被时代放了鸽子”
施战军说,发展到现在,中国当代文学越来越关注人本身和时代的故事,除了社会和时代,似乎很难找到其他的东西,这就导致当代作家的写作题材越来越重复、贫乏,“比如我们的城市文学,总是局限在人窝子里,无论是写机关、公司还是旅途中的生活,写的都是勾心斗角,写作者心里没有更广大的参照系,没有生灵的诗学,其作品必然就是残缺的。”
事实上,文学作品只关注时代和社会,紧跟时代的风潮,很难传之久远,“一味为时代放歌的人,迟早会被时代放了鸽子”,施战军说,赵树理曾经是文学的火车头,但后来很快被周立波、丁玲取代了,“新中国成立后,作家柳青是真的想去看看农村发生了什么,想看看农村土改和合作化是什么情况,他很用力写的《创业史》,也是他最难读的作品。因为他在写作过程中,不断地在考虑当时的时代形势,“他太想为时代说话,结果却不得不误入时代为他设下的歧途。为时代左右是一个作家的悲剧,但是现在却有越来越多的作家心甘情愿为时代写作”。
当然,我们的现当代文学史并非只是局限于社会与时代,局限于人窝子的写作,“以冯至和穆旦为代表的九叶诗派,就重新打开了人和自然,人和生灵的关系,他们在写人的时候,从未忘记其他人,从未忘记其他的生命。他们的诗因而也具有更为博大的丰富性。以穆旦的诗歌《赞美》为例,在远征途中,在危险的境地中,诗人并未只是关注自己的安危,他依然心系万物,散发出博大的生灵诗学的意蕴。”
施战军认为,一个作家,要摆脱时代和社会的左右,一定要从人的故事向生灵的诗学转变,可资借鉴的作家很多,“比如九叶诗派和他们十分推崇的里尔克,比如心里不仅装着人群,还永远装着羊群,装着大自然,装着人类的伟大作家托尔斯泰,再比如契科夫,他有一篇小说《草原》,写一个男孩经过草原的感受,契科夫借助男孩的眼睛,写了自然万物,写了躲在马车下看闪电划过的情景,这绝不仅仅是风景描写,这写的全是人性。这和中国古代的文学作品是一致的,古人绝不仅仅写‘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他一定要写‘蒹葭苍苍,白露为霜’,人从来都有一个大的参照系,这就是生灵的诗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