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为董治安先生。本文作者边家珍,我院教授,摘编自在“董治安先生学术研讨会”上发言的文字稿,原题为“略谈董先生的治学精神与治学方法”。
董治安先生去世后,我常想:董先生把他的一生都献给了学术事业及教书育人,全心地投入,他的动力来自哪里?这几天重温董先生的书和文章,我似乎明白些了。我想,这主要是因为董先生有着传统士人的济世情怀和精神追求,我是从两个方面想到的:
一是这两天我重读了董先生与高先生联名出版的《上古神话》,此书强调神话的历史性、民族性及其精神影响,注重寻绎上古神话的价值和意义,字里行间,都能体会到董先生对那些大公无私、救世济民的英雄的赞许,我感到其中也寄寓了董先生个人的精神追求与精神境界。董先生还写过一篇《孟子的“仁政”思想及其在中国古代文学史上的影响》(《文史哲》1978年06期),每次阅读我都受到某种感染,感到有一种宏大、博爱、浑厚、刚正的气象在里面,所以我并不把这一篇视为单纯的学术文章,而把它看作董先生人格精神的投射或折光。
二是我发现,董先生明显地偏爱扬雄。扬雄“爰清爰静,惟寂惟寞”,留下了可传之久远的著作。我感觉到,董先生与扬雄似乎有一种精神上的共鸣,或者说,他有着像扬雄一样的、通过以学术为职志实现人生价值的精神追求。当然还有其它因素,比如董先生出生于文化家庭,他上高中时得到了曾在山大学习过的魏仲愈先生的引导,考入山大后得到黄公渚、冯沅君、高亨等名师的关心与培养等。传统士人的济世情怀与精神追求在董先生身上有很好的、很显著的延续与发扬,这是董先生人格的底色,也是他人格魅力的根源所在。
刘知几曾说治史者须具史才、史学、史识。才、学、识三者,以识最难能可贵。董先生在学术问题上常有很高的见识,更准确的表述是董先生“识见通达”。比如说,董先生在一次讲课时曾说:研究先秦两汉学术,不要自我设限,遇到什么问题,就研究什么问题;遇到哪方面的问题,就研究哪方面的问题。这个话给我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近十多年,经学与文学之关系的研究似乎比较热了,而董先生自上世纪80年代初就已经为研究生开设《两汉经学与文学》课程,后来又陆续发表了这方面的论文。其中《关于汉赋同经学联系的一点认识》一文,发表在《文史哲》1990年第5期上。文中深入论析了汉代今文经学与古文经学的对立、以及经学的历史演化,对辞赋创作的发展所具有的重要影响。还有一篇《两汉诗学史札记三则》,发表在《河北师范学院学报》1997年第4期上,此文除了对经今、古文之间的关系予以辨析外,还力图揭示经学的对立与演化、同一定的文学思想以及诗歌创作之间存在的深刻联系,文章很富于启发性。董先生在《我与先秦两汉文史研究》一文中指出,“探讨两汉三百多年间经学同文学的联系,是文学史研究不可回避的一个重要问题。”他还在《两汉文献与两汉文学》一书的《后记》中写道:“经学之于诗、赋等文学创作的具体影响,是两汉《诗》学史和文学史上值得深入考察的重要问题,但由于文献的缺失,迄今所作研讨仍存在薄弱的环节。”
董先生的治学方法,比较集中的体现在他为纪念高亨先生而写的《难忘的启迪和教诲》一文中。董先生谈到他自己跟高先生进修过程中所领悟的治学方法、治学经验,有三段话给我的印象最深:
第一段话是:“浅尝辄止的泛泛涉猎,永远不可能代替对一定对象的深入钻研;而缺少对具体对象的深入钻研,仅凭一知半解,那将是很难把自己的研究建立在科学的基础之上的。”我的学习体会是,人常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更准确地应当说,没有深入细致的调查研究就没有发言权。记得有一次上课时,董先生还引用毛主席的话,说“感觉到了的东西,我们不能立刻理解它;只有理解了的东西,才能更深刻地感觉它”,以指导大家深入钻研。董先生多次强调,写文章“要具体,具体才有深度”,这个“具体”,我想也应该是与对研究对象的深入钻研、深入分析相联系的。
第二段话是:“读书须要先‘通一经’,再及其它;学习应当有所侧重,由点到面;对一切问题的研究,都应当选好突破口,因为只有有所突破,才可能积极扩大战果。”我的学习体会是,搞学术研究确实应当讲求方法,方法得当,事半功倍;不得要领,则劳而少功。选好突破口,有所突破后再扩大战果,就是一个好方法。记得董先生还多次强调“要有大局观”,我想,突破口的选取,切入点的确定,也应当与“大局观”密切联系起来。
第三段话是:“广博与专精,是一种相比较而存在的对立统一关系,各人在自己从事进修和研究的专业领域,对于所谓广博之范围的理解,对于所谓专精之高度、深度的要求,都不必是、也不可能是千篇一律的。”我个人认为,这段话反映了董先生在博与专的问题上因人而异、实事求是的态度。博中求专,博到什么程度,要根据自己专业研究的需要而定,要根据自己不同时段的不同任务而定。
以上就是我对董先生治学精神与方法的一点粗浅的理解,谨以此表达我对董先生的深切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