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皓宇,我院中文系07级本科生,2007年河北省任丘文科状元,曾获第八届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入校后凭借顽强意志,克服先天性疾病困扰勤奋学习,先后荣获各种奖励,并被评为皇冠9393体育平台2009“榜样的力量”年度人物。
“一副残躯,两只好拐,身无硬骨,心忧天下。先天忧,后天乐。非80后之80后,非写手之写手。”这是张皓宇在他的“心容寰宇,怀纳辽渊”博客中的自我介绍。
因为身体的原因,我在校外租了一间小屋,外面有个小院。附有厨房,常有同学来这里过一过做饭的瘾,我也跟着饱饱口福。春天里的某日,有朋友在这里聊天时忽然神色一亮,兴奋地对我说:“你这院里也有香椿啊!”
我在植物方面的知识近乎于零,写文章有时写到“路边一排排高大的杨树”都很心虚,其实自己根本不认识多少花草树木。听同学这么一说,才恍然大悟,这就是长辈们常提到的香椿,可以做菜的。那朋友兴奋之处也正在于此,正值其发芽之际,是叶子最嫩最适合入口的时节,于是乎兴冲冲到院里采来一把,做了盘香椿炒鸡蛋,自然又是一道佳肴。
后来就注意到小区里栽种着许多香椿,并非观察细致,而是时常有人围在树边采摘其新生的嫩叶。一看便知他们是有备而来,手法娴熟,不多时就有了满满的一大包,而那些椿树也没有了什么春意,长出的新枝被尽数掳去,只剩下冬天的那些老枝,绝望地伸展在那里,仿佛已成了待砍的枯柴。
我也不过是一个路人,看着路边的香椿遭受着这样的虐待,至多在路过时心疼一下。但不久,这样的事就在自家窗前发生了,挑战着自己冷漠的底线。
也许还是那两个人,一天竟翻过矮矮的围墙,到我的院子里来采椿叶了。我先是一惊,继而有些无奈,自己只身一人,一个走路还得拄拐的孱弱学生,自然不应去搭理他们,以免惹无谓的麻烦。更何况,想到自己也曾吃过这棵树的叶子,我就更没有底气去阻止他们了。
望着一棵“枯”树,我的心情不必多言,懊恼着自己的懦弱,更痛心于眼前这个命运悲惨的生灵。偏偏祸不单行,没过几天,一次大风,还把一根粗枝刮折了,无力地耷拉在旁边的围墙上,仅剩一点树皮还连着。我望着断枝,脑海里竟想起鲁迅的话,这棵树“大约的确死了”。
不知哪一天,忽然感觉眼前多了几分绿色,仔细一找,看得我喜不自禁,这棵曾经看上去了无生气的香椿,又长出了不少新枝。很难相信,那一根根嫩绿纤细的幼枝,是从那干枯苍老的枝干上长出来的。如今,这棵椿树已经亭亭如盖,连那根折断的枝条,也依附着许多新叶呢!想不到,它错过了绿意盎然的春天,却依然和其他生灵分享了生机勃勃的夏天。
我开始观察路边那些椿树,可能是被人摘得次数太多,低处的枝干已经没有了叶子,但在高处,依然伸出一条条翠枝,如一朵绿云飘在树顶。看来用铁钩摘椿叶的人毕竟是少数。
我时常掂量“坚强”这个字眼,总觉得是很虚无的一个形容词。比如院里的这棵香椿,很多人可能会啧啧称赞道:“历经磨难还能长得这么茂盛,真坚强!”实际上,它只是树而已,没有意识,没有感情。它不知道“坚强”的概念,不知道人类在夸奖自己,就像它不会明白春天人类为什么摧残自己一样。
如果它有意识,有感情,如果它明白人类对椿叶的垂涎,也许它首先会抱怨,为什么那么多树种里自己偏偏是一棵香椿,注定在春天里要遭受凌迟的严刑。生长即毁灭,新生即终结,对生命而言,还有什么比这种折磨更残酷呢?不过,一味地怨天尤人除了让自己心情更糟以外,没有任何意义。还好它只是一棵没有意识的香椿。
它只会在所有的叶子被剥夺后,依然履行着一个生命的职责:生存,生长。
如果非要给它加一个人类造的形容词的话,我愿意选择“倔强”。其实,一切生命的本能,都不过是这么一句话:既然活着,就得倔强地活下去。这一生的经历,不管是波澜不惊还是跌宕起伏,都可以归结为这平淡而惊心动魄的几个字。
出生之前,谁都无法决定自己来到这世界上,是一棵树,一根草,还是所谓的万物之灵,也无法决定成了万物之灵后,生在一个什么样的家庭,有着怎样的体格。但不管条件如何,有一样残酷的事实谁也无法逃避——你活了,并且还要活下去。
故而,当打击来临之时,生命是不得不坚强的。除非你可以选择死亡——对其他物种来说,自杀是人类一项得天独厚的权利。据说有的动物也有自杀的现象,毕竟是极少数。一死了之是对生存压力的最好逃避。也许是人类有意识,有感情,也就比其他生灵多了无数精神层面的痛苦,也就多了一项终结这种痛苦的方法。但如果不是被逼到了人生的绝路,或是内心格外脆弱,谁也不会选择这么残酷的方式,来给深爱自己的亲友们以莫大的伤害。世间的规矩有时就是这么简单:既然不死,你就得活,哪怕打击一重接一重,也没有任何逃避的余地。
那么,只好倔强地活下去。
生之所以为生。命之所以为命。
其实,这是最平常不过的一件事,每时每刻在这个独特的星球上发生着。生存,生长,直至各种原因导致的死灭。
许多年后如果我还活着,有一天也许会记起,曾有一个小院,院里有棵香椿。它在春天里长出新叶后被人摘光,在夏天里继续生发着一簇簇新绿。它不知道对面窗内曾住过一个拄拐的青年,不知道自己的遭遇让这个青年感慨了一番,不知道许多年后这个青年会记起自己。它只是自顾自地在这个寂寥的小院里生长着,一如既往。
香椿入菜,那奇特的味道,有人极为喜欢,有人极为讨厌。